宰相肚里能撐船 為什么宰相的度量就一定要大
鎖上的光
相信大家都有聽過“宰相肚里能撐船”這句話,其意思是指人的度量大,為人處世提倡豁達大度。不過這句話為什么是以宰相為例呢?難道說古人對宰相的要求就是“肚里能撐船”?其實這背后說明了一些古代官員所秉承的價值觀,想要了解這句話的含義就必須弄清楚,宰相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官職,他們職責都有哪些。想知曉的朋友就接著往下看看吧,或許能帶給你一些有用的想法。

1、宰相所指何人?
這問題,要是問聽評書的老大爺,他準告訴你,宰相就是最大的官兒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除了皇帝老兒,數(shù)他最大。
真是這樣么?
翻了翻故紙堆,好像,宰相,作為官職,在我們國家封建史的“八大王朝”(秦、漢、隋、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)中,還真不是正式的官職。相、丞相、相國,倒是都有。似乎是宋朝吧,有過“宰相”之謂;又或者說,是從那以后,才把這個詞匯廣泛地指代高級文官。
高級。文官。
未必非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么高級。比如“宰相劉羅鍋”那位,頂?shù)筋^兒,也就是某個“部”的“尚書”,大致相當于今天的“部長”。他那時候的最高級別“無爵”官員,可能叫“軍機大臣”,就是“軍機處”領(lǐng)銜的那位。當然,一般來講,到了這個級別的“大人”,往往身兼數(shù)職,全要把名號報出來,得寫一整篇兒。

清朝時,為在滿族和漢族之間“搞平衡”,“六部”(吏、戶、禮、兵、刑、工)領(lǐng)銜官員“尚書”,有兩位,一位滿族、一位漢族。那么問題來了——兩人意見不一致,聽誰的?為解決這個問題,各部就又多了一名職級高于“兩尚書”的官員,正式辦公時,滿漢尚書分坐兩廂,這位坐在大堂之中,就是“中堂”。中堂大人一來,實際上,按我們的民族習慣,二位尚書,也就成秘書、聽喝的了。所以,劉羅鍋那個“宰相”,可以說既無實權(quán),職級也最高是“第二等”,肯定不屬于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”。也許,把他稱為“宰相”,是后人的一種敬意吧。即:后人認為,欲使之崇高、愈發(fā)崇高,不妨以虛夸其官位職級表現(xiàn)之。
這是我們民族“官本位”文化的典型體現(xiàn)!
南北朝、五代十國這些分裂時期,可能“宰相”被當作正式的官職名稱使用過。
秦漢再往前,好像也沒“宰相”之稱。那時候,倒真可能會有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”的人,要么是大貴族,要么是深得君主信用的權(quán)臣,或二者兼?zhèn)洹?/p>
有“宰相”說法的后來,除去政局動蕩、朝綱不整的一些特別時期,頂級官員,通常會有至少兩位——較早時候,是一文一武;文官集團正式形成后,兩位可能都是文官,職級相同,職責各分;也可能不止兩位,是君主(皇帝)的制衡之術(shù)。
所以說,被稱作“宰相”的古代官員,常規(guī)地看,不大可能是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”,跟同級別的,至少還有一位。

2、宰相肚里能撐船
宰相肚里能撐船——這話,很顯然,是個極度夸張的比喻,其所指的意思,是想說做官做到“宰相”那么個高度,就是很有肚量的人。
什么叫有肚量?
肯定不是指飯量大,而更可能是指“能夠包容”、包容性強。
包容誰?
他或他們上面的皇帝老兒?
也可以這么說。不過是放在今天。擱在他或他們的那個時候,對皇帝,不存在包容或者不包容的問題。因為——他或他們,必須無條件服從皇帝。當然,他或他們,似乎有權(quán)利也有責任,向皇帝“進諫”。似乎而已。似乎過后,最后說了算的,應(yīng)該還是皇帝或其代言人。

代言人?
皇帝還有代言人?
皇帝的代言人不是宰相么?還會是誰?
很多朝代的很多時候,皇帝是有代言人的。而且,通常,都不會是被稱作“宰相”的高級大臣,而更可能是另外一些人——攝政親長(如呂雉、多爾袞)、牛X的外戚(如霍光、王莽)、獨攬大權(quán)的大權(quán)臣(如董卓、曹操)、深得皇帝信用的宗室成員(如太子),還有明朝的“秉筆太監(jiān)”……
跟這些皇帝的代言人相比,宰相、被稱作宰相的高級文官,只能算是“底下辦事兒的”。
有可能,在某些領(lǐng)域,他們是“最后的、最高的負責人”——負責人!他們需要承擔“頂級”責任。因而,他們存在的根本理由,是對皇帝及其代言人負責。
他們需要,至少,是皇帝及其代言人認為,他們需要、必須——總攬?zhí)煜隆⒅卫戆俟佟?/p>
總攬?zhí)煜?,須得有寬廣的視野、靈通的訊達、全局的思維;治理百官,須得有知人善任的慧眼、人盡其才的魄力、協(xié)調(diào)平和的道行……總之,當個“宰相”,是很難的?;緛碇v,古往今來,沒幾個人能真正“達標”。

不達標怎么辦?總得有人坐這個、這些位子啊!總得有人對皇帝及其代言人“總負責”啊!沒合適的人,就只能調(diào)整或說降低標準,也就是“制度適應(yīng)人”。
降低了的標準,大抵集中在三個方面:學養(yǎng)或說學問、經(jīng)驗或說功績、肚量或說包容性。
對于皇帝及其代言人,前面兩個方面比較重要,而對于“治下之臣”以至“萬民”,第三個方面,也就是肚量、包容性,則更被關(guān)注、欲求。
大抵,這也就是為什么,說“宰相肚里能撐船”而不說肚里有千山萬水什么的——能撐船,似乎隱喻著“由著折騰”而又“有水兒”的意思——您那肚子里,用不著裝著千山萬水乃至“天下”,只要有點兒水兒,讓咱們能平和而比較自由地“移動”,就很好啦。引申:當宰相的您、你們,讓咱下面辦具體事兒的中小官員們,能有既可汲取又能騰挪的空間,便是基本到位了。

3、文官集團的治理價值觀
文官集團,前面也有提到。有可能,這個集團式的存在,是我國封建社會比較獨特的現(xiàn)象??梢詫?yīng)來看的歐洲封建社會,因為基本還是“封建領(lǐng)地”式的層級狀態(tài),所以幾乎不存在完整的文官集團。他們的“文官階層”,是在資本革命之后真正形成的。
而我們,則是在最晚唐末宋初的時候,就開始形成文官集團了。
在那之前的歷史,告訴了算是后來人的他們——無論是權(quán)貴、外戚,還是藩鎮(zhèn),只要放權(quán)給了武官,就可能被武裝逆反,以至于“宗廟不保、社稷傾覆”——韓信、王莽、曹操、李淵、安祿山,還有——趙匡胤!
趙匡胤是什么人——節(jié)度使!藩鎮(zhèn)!
黃袍加身的他,比任何人都明白,武官是有多么不可控,多么危險!
所以,他把國家的治理權(quán),幾乎都交給了文官;對武官,則采取限制甚至打壓策略。
這種思想及其執(zhí)行結(jié)果,幾乎貫穿了整個“兩宋”;甚至于,面臨戰(zhàn)事,必須武官“出頭”的時候,軍隊的最高決策人,仍由文官擔任。其中最典型的例子,就是范仲淹。獲得“文正公”封譽的范仲淹,純牌兒文官一枚,政績中卻赫然有抗擊西夏的大功。另一典型的“反面”例子,可推岳飛——雖然本人文韜武略,但職分上屬于武官,所率“岳家軍”里,沒有朝廷“空降”的文官主官,浩浩大軍,就他一人決策,結(jié)果……眾所周知,不多贅述。

從宋朝的文官“主帥”,到明朝的督軍太監(jiān),再到清朝的軍機大臣……近千年里,武官都基本處在“聽喝兒打手”和“炮灰”的地位,文官漸漸形成寵信、重用他們的最高統(tǒng)治者(皇帝、皇室)始料未及的新的利益集團,宋明兩代尤顯!
這個新的利益集團,雖然“不掌兵”,沒有武裝割據(jù)的條件和能力,但卻成了比武官割據(jù)甚至干脆造反更糾結(jié)也更陰險的“反制”——他們有學問,很容易就站在道德制高點上;他們能寫文章,隨隨便便就能把任誰(包括皇帝及其代言人)整得云里霧里;他們師長門生地構(gòu)成千絲萬縷、盤根錯節(jié)的依存關(guān)系,能把謊言編的很圓、很顛簸不破,甚至代代相傳;他們還掌控著“修史”的筆;最后,他們還可以很坦然地說“吾等食君之祿,手無縛雞之力,唯有赤膽忠心,一切皆為社稷”,拿把裁紙刀橫在脖子上,或者解下褲腰帶繞到脖子上——納諫,就是聽我的,你便是圣明之君,不然,我死給你看,真死了,你就是逼死忠誠的昏君!
他們比那些武裝割據(jù)最后造反的武官聰明多了——當皇帝多累啊,讓皇帝聽姆們的,那才是“大治”。
《沁園春·雪》,提到五位“風流人物”——秦皇(嬴政)、漢武(劉徹)、唐宗(李世民)、宋祖(趙匡胤)、成吉思汗(孛兒只斤·鐵木真)。五位中,成吉思汗,算不上“皇帝”,真正的皇帝,是那四位。四位中,真正完完全全把權(quán)力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受臣下“強制約”的,只有兩位——秦始皇帝嬴政,和,宋太祖趙匡胤。漢武帝劉徹在位五十四年(紀年),其間多少被臣下制約的苦楚,隨便翻翻史籍,就不難看出。那時候,文官集團還沒正式形成呢。唐太宗李世民的時代,同樣也還沒形成十分完備的文官集團,但他也讓魏征為代表的“諍臣”整得夠嗆。
再沒有了——除了老人家提到的幾位,歷史上幾百位皇帝,再沒有能真正“當家作主”的了!宋朝中期至明末,可以說,皇帝也好,代言人也好,都在文官集團的掌中!
而那些被稱為“宰相”的人,多數(shù)情況下,會是文官集團的代表人物,甚至是領(lǐng)袖!好像,“領(lǐng)袖”這個詞,就是從這兒來的。好像!

這個、這些代表人物甚至領(lǐng)袖,需要有強大的包容性。不然,坐不住的。
到老百姓這兒,宰相,便高高在上如“神”了。至少也是“神的化身”。
宰相肚里能撐船這話,應(yīng)該還是老百姓說出來的——老百姓沒啥文化,絕大多數(shù)更不懂政治。他們只要包容——有肚量,就很了不起了。青天大老爺,不需要多有本事,能安安靜靜聽聽老百姓訴苦,就已經(jīng)可以得牌匾了。
于是,上行下效,幾乎整個文官集團,都秉持著“有肚量”、“能容”的理念。做到做不到另說,但理念是秉持的。而且,相當趨同,以至于追求“一團和氣”。
有人說,“一團和氣”是中庸、抹稀泥,“宰相肚里能撐船”是片面、不重視能力。
說的有道理。
但并不是全部的道理。
在我們這個道德社會中——沒錯,我們是道德社會,不是“法制社會”,從來不是——道德社會中,包容,真的很可能比能力還要緊。
包容,意味著“兼聽”,意味著諒解,意味著“教化”,也就意味著“有德”。而“德”,是我們民族的最本源的精神依托,是一切今天文化遺存的基石。重能而輕德的意識,或許會在短時期內(nèi)呈現(xiàn)某種效果,但經(jīng)不住時間的磨礪。道理很簡單——能力這東西,可能是越用越少的;而德行卻往往越積越厚。
簡單說,“能容”,筆者認為,是我們民族在歷史上的核心治政理念。同時,也衍射成了普遍的道德觀念。這使得我們中華民族幾乎是全世界最具有包容性的民族。這種包容性,使得我們海納百川,成就博大和深遠。
【作者簡介】劉宏宇,常用筆名毛穎、荊泓。實力派小說家、資深編劇、北京作協(xié)會員,“夏衍杯優(yōu)秀電影劇本”獲獎?wù)摺?/p>